姜海晏满是不可置信,直盯着张焕,希望他能给出个说法,或是一个简单的暗示。
可惜此时的张焕,双眼直看着石崇武,并未注意姜海晏的眼神。
石崇武也已逐渐从震惊中醒悟过来,冷笑道:“阁下可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。可惜,我虽然很少与蒙古人打交道,但也知晓蒙古人都是满脸胡须的大汉,哪会有你这种小白脸?更是将南边的官话说得字正腔圆,比汉人更像汉人。我好心不揭露你们,你可莫要拿我寻开心才是!”
张焕却是不以为意:“如今蒙古已经占据了宋庭大半部分的领地,有几个汉人替蒙古人办事,又什么稀奇的?”
石崇武大怒,拍案而起:“好哇,既然如此,你真当我不敢杀了你们么?”
张焕仍旧是镇定自若,冷道:“我既然敢进你这龙潭虎穴,自然做好了降龙伏虎的准备!”
石崇武刚要动手,又冷笑:“我既已猜出你们心怀叵测,依旧将你们放进来,我又岂会毫无准备?”
转头看向仍在震惊当中的姜海晏,继续道:“当日常大侠说你是贯只哥派来的细作,你还信誓旦旦,狡辩了一番,现在还有什么话可说?”
姜海晏心中尚对张焕惊疑不定,听石崇武质问自己,他也不知怎么辩驳,一时只有支支吾吾,说不出个所以然来。
石崇武见了,愈发动怒,大喊道:“来人啊!”
堂外饮酒聊天的土匪们听到叫唤声,一拥而入。
张焕兀自泰然,冷笑道:“石二当家,你是想将我们杀死,抑或是抓起来交给蒋大当家处置吗?”
“你们理当该死,是杀是绑,终归是要你们死的!”
“不知你可否记得前一任大当家?”
石崇武一怔,面色登时凝重起来。他虽不曾见过,却对前任大当家突然暴毙之事,有所耳闻。当下不知张焕意图何在,便未接话。
张焕却只是一提,见暂时安抚住了石崇武,便又错开话题,“此行,我也不是刻意来寻你麻烦的,不然,即便你们人多,想要抓住我们,只怕也得付不小的代价。”
石崇武阴晴不定,道:“杀敌一千,自损八百,本是常事,我可不惧。”
张焕摇头道:“可我尚未说明我的来意,你便真的一点都不想听听么?”
石崇武心中忐忑,不免陷入沉思。
他第一次是入安陆城搭救常健,第二次是与蒙古人假扮的行商为难,可以说这两次都与蒙古人结了梁子。
按理说,蒙古人应当视他为眼中钉、肉中刺,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才对。
可是眼下,蒙古人却主动找上他来了。
自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。
那么……
张焕已笑了起来,道:“石二当家若是有听下去的意向,还是先将他们撤下去,咱们坐下来,慢慢说。”
石崇武犹豫再三,终于挥了挥手,令一众气势汹汹的土匪尽都撤下。
张焕不禁笑道:“看来石二当家也是识时务者。”
石崇武语气不善,冷道:“你们来此,究竟所为何事?”
“很简单,你们险马岭的土匪,几次三番干扰蒙古统治,我来此地,便是为了一劳永逸。”
石崇武坐回椅子上,道:“怎么个一劳永逸法?”
张焕道:“如今你们险马岭上分立三家,蒙古只要一家,而且能保证不冒犯蒙古军队、不干扰蒙古行政,即可。顾三当家曾是宋庭的将领,德安府来兴国投诚之后,他仍是不愿投降蒙古,走投无路才落草为寇,定是不肯与蒙古和平共处的,故此,我们最先将他排除在外。但在你与蒋大当家之间,抉择颇难,只是我个人更看好你而已。”
石崇武疑道:“昨日你说过,我大哥缩手缩脚,便是不想与你们蒙古大动干戈。既然他已有意避让你们,你为何不看好他?何况我这数次与蒙古人为难,难道蒙古人就不恨我?”
“照你的道理来说,我们选蒋大当家,委实更合适一点。但是……你别忘了,蒋大当家的出身……”
蒋相种同样也是宋庭的武将出身,甚至还窜通土匪劫走来兴国送给蒙古的金银珠宝,于蒙古人而言,即便他近来不与蒙古为难,却也是得罪过蒙古的。
蒙古人对他的恼恨,自然不在石崇武之下。
张焕又道:“倘若石二当家不肯与我们合作,那么即便你当场杀了我,后来必定有人会去招安蒋大当家。他会不会答应,石二当家,你怎么觉得呢?”
石崇武哼了一声,道:“大哥昨夜说得分明,他正是不想巴结你们蒙古,这才劫走那批金银珠宝、落草为寇的。我不觉得,他会接受你们招安。”
张焕忽然大笑,似讽非讽地说道:“难道石二当家也信他的鬼话不成?”
石崇武欲言又止,终究没有反驳。
张焕道:“他昨夜之所以夸夸其谈,无非是误信我当真是常健派来的,故此想借我之口得到常健的信赖罢了。但究其根本,他只是见人说人话、见鬼说鬼话,左右逢源。当年他之所以劫走那批金银珠宝,无非是贪财而已。这一点,你若心存疑虑,那便想想前一任大当家是怎么死的罢!何况这么多年过去了,时局也已今非昔比,纵然他过去无意投靠蒙古,如今,只怕也没得当初那股执拗了吧。”
石崇武叹了口气,说道:“不错,前一任大当家正值春秋鼎盛之际,突然暴卒,此间绝对有疑。”
张焕沉声道:“不过是蒋大当家欲要吞并势力、自己做大当家的罢了。他借着率部投靠、又带有几箱金银,取得前一任大当家的信任;再凭借这份信任,私底下对前一任大当家用了些手段。正所谓日防夜防,家贼难防,前一任大当家,又怎会料到一个诚心投靠自己的人,还会怀有异心呢?如此一来,不仅金银珠宝归蒋大当家所有,满山土匪势力,亦归他掌控,一举两得,何乐不为?”
末了,又道:“他对前一任大当家,尚且如此狠心,来日一旦你威胁到他,他岂会顾念你们之间的交情?尤为重要的一点,是他如今对你,已经大有疑心了……”
张焕的话,虽有危言耸听之嫌,但石崇武身在险马岭这处是非之地,对自己的情形自然也是有所了解的。
他深知自己的处境不善,便忍不住道:“此前,我曾数次与你们蒙古为难,死在手下的蒙古人,只怕不少,你们不会先佯装招安,待我不备,便又拿下我去问罪罢?”